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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枝末節的某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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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枝末節的某些事

李由的葬禮上,我沒請多少人。

君父沒有說要出席,除了我哥那家李由他妹妹那家,其他人都沒請。

我和李由曾經就商量過這個話題,他也不喜歡很多人來參加搞得轟轟烈烈的靈堂,哭戲都像是作秀而非真情實感的流露。

給李由扶靈的是荀清,就李由他妹妹李蘭的二女,那個名義上過繼在李由名下的小姑娘。

荀清雖然還是養在李蘭膝下,我還是會經常看到這個小姑娘出現在李由的身旁,但我和荀清卻也只是保持著禮貌客氣的關系——李由是她名義上的父親,卻不代表我要成為她名義上的母親。

這種有點尷尬的關系,相安無事的相處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在我印象裏,我也只記得荀清是個有點安靜不太說話,和和氣氣的好孩子。所以在葬禮結束的時候,許是因為我整個過程都沒落下一滴淚的緣故,這孩子單獨找上了我:“舅舅很喜歡你。”

就算過繼了,荀清和李由之間一直都是用著沒過繼的稱呼。

荀清這句話裏,倒有點打抱不平的譴責意味。

我倒一點都不生氣,這孩子一副害怕得很的樣子,但還是說了這句話,稱得上勇氣可嘉。

何況她是李由的外甥女。

愛屋及烏本來就是本能。

“我知道。”都說外甥像舅,外甥女也或許如此吧,我看著這張臉,心底一軟,“我也喜歡他。”

她沒說話了,我也沒有。

我是享受此刻的安靜的。

李由去世之後,已經有不少人和我說了“節哀”。

可這樣的安慰實在是太徒勞了,當我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訴我有問題可以隨時來找他的時候,我都忍不住這麽想。

我不想在李由的葬禮上哭得歇斯底裏,就算被人誤會成冷血也無妨。

我早就知道他會死,從我決定與我的由先生廝守一世的時候,我就有心理準備了。

何必為此傷痛不已呢?我從來都沒有一刻後悔過做出這個決定。我享受了和他在一起的快樂,也決定背負起承擔他離開的傷痛。

我看著這個長相和他有三分相似的小姑娘,忽然道:“你也快及笄了吧,也是可以享受愛情的年紀。若是遇到什麽問題,不妨來找我。”

也算是我這個做長輩的,難得的好心。

李由死後鐘表照樣轉,但日子還是挺難過的。

要說的話,可能是天不藍了,空氣不清新了,隨便看本書都翻到那廝的筆記,不小心走走就要觸景生情。

君父也找我入宮了幾次,我聽著我爹的旁敲側擊有些哭笑不得,他怕我厭世,還勸我要是還有看對眼的,也隨我心情。

我感覺要是我當場點點頭,我爹就一定會給我搞個大型相親宴出來。

“兒臣無礙。”我說了好幾遍才安撫了一臉憂心忡忡的我爹,後來在我哥府上喝酒的時候還一邊喝酒一邊抱(炫)怨(耀)了一番。

嘛,君父也是關心而亂。

我的情況完全沒有那麽嚴重。

一定要說的話,聯系我和世界的是我珍視的三個男人,而現在缺了一角,我只是覺得我和這個世界朦朦朧朧地隔了一層,感覺不清楚了。

“十妹還真是堅強。”

半醉半醒之間我聽見我哥的嘆氣,再一次倒滿了我手上的空樽:“……還行?”

“畢竟我在乎的人還有兩個啊。”我指了指我哥,“嬴陰嫚啊,就是一個只要最在乎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有活下去的勇氣的人。”

我手撐著腦袋,看著灑滿池子的月色,突然來了興致,舉起酒杯對著月色搖頭晃腦:“人!生!得!意!須!盡!歡!”

我真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吼著,發著酒瘋:“莫!使!金!樽!空!對!月!”

我簡直是個天才。

發著酒瘋的時候我還這麽想,這麽久以前背的古詩我都還記得。

“……十妹,你醉了。”

“我還可以再喝十壺!”我推開我哥的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還抽出了腰間的劍,就著月色舞起了劍。

舞著舞著,我落下淚來。

這把劍是君父賜給李由的,我因為這個原因生了好幾場悶氣,李由的東西我大部分理得差不多了,該收起來的收起來,該給李蘭的給李蘭,捐了一部分葬了一部分又燒了一部分,倒是這把劍,我是真的舍不得。

我真的沒有為李由守身如玉的念頭。

相愛的期間我們彼此忠誠,他人都死了,哪還管的到我?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可是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李尋繹。

不會再有一個像由先生那樣,行為舉止裝得像個君子,實則離經叛道,實際上又那麽真情實感地心系天下,就是個不刻板的君子。

我想我是不會再對別人抱有這樣的情愫了。

我收起劍,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公子扶蘇朝我走了過來,我只能感到他蹲在我的身邊,像幼時一樣的拍著我的背安撫著我。

“哥!”我終於忍不住撲到我哥懷中,這個懷抱一如從前一樣溫暖有力,“……我有點想他。”

我說了謊。我是很想很想他。

“嗯。我知道。我也很想他。”

我也不記得後來如何了,可能是我哭著哭著哭睡著了吧。

宿醉還哭了一夜的後果就是頭痛得要死。

第二天早上我哥親自把我送到了公主府,我還被迫簽了不能隨便喝酒的條例,我哥還把我的酒窖全部一掃而空,以至於我簡直想放鞭炮慶祝我哥那個大魔王的離開!

我看著我的酒窖,心都在滴血。

之後的日子還是挺無趣的。

大概就是幹幹活,偶爾進宮看看我爹,再時不時跑我哥那裏蹭頓飯喝個茶(之後我就在也沒喝過酒了QAQ)。

所以我在聽到管家和我說有客來訪的時候真的很驚訝。

是李蘭帶著她閨女荀清。

因為我在李由祭日那天沒給李由上墳,所以這還是我自葬禮之後第一次看到這對母女。

一進來,李蘭就突然行大禮跪在了我身前,荀清也跟著跪在我面前,李蘭似乎想說什麽,但是被她閨女搶先了:“殿下,清有一事相求。”

這挺難得,因為我不太喜歡別人同我行禮這件事這兩人都知道,可還是如此作態……

我屏退了左右,示意她繼續說。

“此事……”小姑娘突然支支吾吾起來,李蘭急得要死幾次都想開口了,被我眼神阻止了。

我原先就知道荀清也就長相像李由,或許不熟悉他們的人會覺得性格上有點像,可實際上荀清完全不像是李由教過的孩子。

我曾經拿這個問題問過李由,李由卻說,做個普通人,倒比思想超前之人來得更容易幸福。

由先生那時甚至還說……因為他能有幸遇到我,可荀清卻不一定有那麽幸運。

李由一向很會說情話。

荀清這孩子只學到了李由儒雅待人的皮毛,卻是被教條框得死死的,如每一個世家的小姑娘一樣,背負著本不需要的責任。

“能否請夫人暫且避開?”我禮貌地這麽說,實際上並沒有說“不”的選項。

確認李蘭徹底離開之後,我才看著荀清:“是與你的婚事相關吧?”

荀清點了點頭,眼睛微垂看起來有些羞澀:“我與張丞相的嫡三子兩情相悅。”

我一怔。

張丞相當然是指張良。

我後來也沒怎麽和張良聯系了,上次見到張良還是我聽說他沒吃丹藥,我一好奇就跑去問他為什麽。

結果張良笑著和我說,他最值錢的不是皮囊,而是腦子。

比起永葆青春,他更希望自己活得久一點。

這一點是真的讓人佩服。能做出與旁人不一樣的選擇自然是不易的。

“那你為何躊躇?”我奇怪地問道,“你是荀家的姑娘,天下的男子無論是誰都能配得。”

不過是丞相之子。

我想我確實是變了,要是以前,我絕對想象不到我會說出這種小說裏寵壞惡毒女配的長輩的標準發言。

“可他說……他家阿姐已與子嬰堂兄有了婚約。”

我差點聽成荀清說她喜歡的那個人與她自己的姐姐有婚約。

我扶了扶額頭,肯定是剛才想岔了也就聽岔了。

荀清這麽一提,我倒恍然想起來,我哥似乎是和我說過,我侄子快結婚了這件事。

我看著小姑娘的臉,終究還是沒有說出“這又如何?”這樣直白的話。

左右不過是世家的規矩或者政治上的立場。

一般來說兩家聯姻不會各嫁一個姑娘,這樣就有了換親之嫌。被認為是只有娶不起妻的窮人才會做出的舉動,世家對此不屑一顧。

我輕笑:“李家你舅舅這一代,男子均尚公主,女子均嫁公子。可見有人笑話?”

不,眾人只會覺得,李家深受皇恩。

天底下皇家,才是最不講規矩的。

“又不是有婦之夫,也不是有什麽同宗血脈,你若是喜歡,想嫁就嫁,想娶就娶。”

至於政治上的考究嗎……就以張良張子房的性格,我倒不覺得他會拒絕。

小姑娘一臉尷尬地低著頭:“我若能嫁給他,就已心滿意足了。”

果然,一點都不一樣呢。

“下次把那家夥帶到我面前來。”

我看著小姑娘一臉驚訝,但還是乖巧地答應了,心裏嘆了口氣。

我或許是真的上年紀了。才會對晚輩有這種多餘的關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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